英国《金融时报》:谁拿走了咖啡利润?

“很多农场都被废弃了,”洪都拉斯西南部圣何塞(San José)山坡上的有机咖啡种植者索尼娅•巴斯克斯(Sonia Vásquez)表示。“许多人正在离开——很多人再也无法维持生计。” 在过去6年里,…

“很多农场都被废弃了,”洪都拉斯西南部圣何塞(San José)山坡上的有机咖啡种植者索尼娅•巴斯克斯(Sonia Vásquez)表示。“许多人正在离开——很多人再也无法维持生计。”

在过去6年里,46岁的巴斯克斯看到她的作物受到疾病(一种在拉丁美洲部分地区肆虐的咖啡树真菌)侵袭。现在她的生意因全球价格下跌而遭受影响——她的收成价值在过去一年里缩水近三分之一,跌至远低于收支平衡的水平。

然而,对于像巴斯克斯这样的位于南北回归线之间赤道地区的“咖啡带”的种植者而言,现在本应是风生水起的时期。消费者喝的咖啡(从滴滤咖啡、香草拿铁咖啡,到冷泡咖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但巴斯克斯和其他种植者(从秘鲁到巴布亚新几内亚、从埃塞俄比亚到厄瓜多尔)却在挣扎。占到60%市场份额的阿拉比卡咖啡豆在洲际交易所(Intercontinental Exchange)的价格下跌至近14年低点,大约为每磅90美分。

欧睿(Euromonitor)的数据显示,过去10年全球咖啡行业的价值几乎翻了一番,达到900亿美元。尽管人们担心气候变化可能会在中、长期减少供应,但好于预期的收成加上效率更高的生产者以及汇市,使得批发价格保持低位。

巴西和洪都拉斯去年均报告咖啡产量创下历史新高,而哥伦比亚的产量达到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最高水平。但需求并未同步增长,市场供应远远超出需求。


你的2.5英镑咖啡的真实成本

35%:商店成本/租金;
25%:员工成本;
15%:税收及额外成本;
10%:利润;
7%:杯子、餐巾纸和搅拌棒;
4%:牛奶;
4%:咖啡

咖啡本身的价格:10便士

哥伦比亚全国咖啡种植者联合会(National Federation of Coffee Growers of Colombia)的首席执行官罗伯托•贝莱斯(Roberto Vélez)表示:“这不只是一场经济危机。人们正在离开(农场)。他们伤心欲绝。消费者并不知道实情。”

贸易商称,危地马拉和洪都拉斯受影响的农民纷纷加入涌向美国的移民人潮,而秘鲁和哥伦比亚的一些农民正在转向种植可制作可卡因的古柯。同时,尽管在短期也许有充足的咖啡豆,但放弃咖啡种植(特别是较高品级产品)的趋势加剧了买家对未来供应可持续性的担忧。

英国咖啡进口商、主要供应商包括秘鲁一些合作社的Cafédirect的采购经理马特•麦克唐纳(Matt McDonald)表示:“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我不确定五年后将会怎么样。”他的。“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因为(种植者)买不起足够的肥料,质量下降,收成下降。而且一年比一年糟。”

一些跨国公司已经在采取行动,通过向农民和合作社提供技术支持和树苗来保障供应。去年9月,星巴克(Starbucks)承诺向尼加拉瓜、危地马拉、墨西哥和萨尔瓦多的小农户提供2000万美元资金。

雀巢(Nestlé)是世界上最大的咖啡采购商,每年投入约6800万瑞士法郎(合6700万美元)提供面向农民的技术支持计划。该公司承认,当前价格形势是不可持续的。但它补充说,解决农民收入问题超出任何一家公司的能力范围,它正在与“与国际咖啡组织(International Coffee Organization)接触”,试图找到一些解决方案。

咖啡主要分为罗布斯塔(Robusta)和阿拉比卡(Arabica),前者是耐寒的低质豆,用来制作速溶咖啡或混入浓缩咖啡以增添一丝苦味,而阿拉比卡是口感柔和的优质豆类。阿拉比卡咖啡从高到低分级,高级豆生长在海拔较高的地方,并经过湿法加工,质量较差的阿拉比卡咖啡豆生长在海拔较低的地方,并在阳光下晒干。

交易商称,价格问题的根源在于低品级阿拉比卡咖啡豆产量增加,拖累整个市场走低。专注于精品咖啡市场的英国贸易商Mercanta的斯蒂芬•赫斯特(Stephen Hurst)表示:“眼下大宗商品等级的咖啡太多了。”

大量咖啡豆推动阿拉比卡期货——在ICE交易,被称为纽约“C型”——价格走低。咖啡的买卖价格以纽约价格为参照,较高品级有一个额外的溢价,较低品级则有一个折扣。目前的基准价格意味着,即使算上额外的溢价,许多生产商也达不到收支平衡。在过去三年里,纽约C型期货的平均价格是每磅约1.20美元。但在此期间,对于一些种植者,生产、加工和运输咖啡的成本已超过每磅1.50美元。

这已促使生产商寻求一种新的咖啡定价方式,绕过作为行业基准的纽约“C型”咖啡豆期货价格。有些生产商直接与种植户或合作社打交道,根据他们的成本和利润来协商价格。

贝莱斯表示,哥伦比亚的咖啡种植户迫切希望与纽约期货市场脱钩,因为后者无法反映拉美各地生产的高品级咖啡豆的真正价值。他补充说:“我为什么一定要被捆绑在一个运转不灵的市场?”

反对者称,数字交易的兴起使情况变得更糟,因为算法(其中一些根据对巴西咖啡产量的预测而执行交易)根据对市场价格涨跌的预期执行交易,加剧了价格波动。

与许多农业大宗商品一样,咖啡市场也容易出现“盛衰轮替”周期:高价格引发种植面积扩大和管理改善,从而带来产量提高。这种周期在咖啡市场格外突出,因为咖啡并非一年生作物,一旦种下一株咖啡树,它将会持续产果,尽管产量和质量会趋于下降。但是,当咖啡树第一次结果时——在种下至多4年之后——新增产量可能会拖累价格。而价格下跌可能会导致咖啡豆品质下降、产量减少。

在这种环境下,巴西开始主导咖啡市场。巴西不仅是全球最大的咖啡生产国和出口国(去年贡献全球咖啡贸易的28%),巴西农民还能够以较低成本种植咖啡豆,盈亏平衡点低于每磅90美分。对许多种植户来说,收割是机械化的,而且与中美洲和哥伦比亚相比,大规模生产使得咖啡豆的加工方式要简单得多。

去年,巴西生产了创纪录的6200万袋(每袋60公斤)咖啡豆,而本币走软为本土生产商和出口商在海外销售咖啡豆带来了更高的回报。尽管预计今年的产量将有所下降,但巴西可能在2020年再次出现很大的过剩。荷兰合作银行(Rabobank)高级分析师卡洛斯•梅拉(Carlos Mera)表示:“其他生产国的产量可能会下降。但这不太可能足以抵消巴西可能出现的增长。”

然而,即使对低成本的巴西农户而言,当前的价格也开始冲击利润。Minasul是位于米纳斯吉拉斯州(Minas Gerais)南部Varginha的一家大型咖啡合作社,向17个国家出口咖啡豆。合作社负责人何塞•马科斯•马加良斯(José Marcos Magalhães)表示,该合作社有8000名成员,其中许多是小农户,他们的利润正受到挤压。他说:“如果当前价位继续下去,将会出现失业。”

巴西最大咖啡出口商、地区合作社Cooxupé的商业主管卢西奥•德•阿劳若•迪亚斯(Lúcio de Araújo Días)坚信,造成咖啡价格无情下跌的罪魁祸首是金融投机。在过去5至6年里,这些金融操盘手从全球最大的咖啡豆生产国和出口国巴西寻找投机的信号。自2017年以来,他们一直保持创纪录的“空头”头寸,押注价格下跌,而与此同时巴西以外的咖啡生产商已经难以收回成本。

阿劳若•迪亚斯表示:“全球金融市场在抛售咖啡,认为这种局面可以一直持续下去。那些基金天天在没完没了地抛售。”

自19世纪80年代纽约咖啡交易所开业以来,一直有人指责投机者操纵价格。除了实物咖啡的买家和卖家利用期货锁定价格外,对冲基金等参与者还押注咖啡价格上涨或下跌。

然而,过去一年的投机程度引发买家和卖家(他们利用期货来对冲未来的购买和销售)对市场功效的质疑。

伦敦经纪商Marex Spectron的咖啡分析师史蒂夫•波拉德(Steve Pollard)说:“投机者建立了巨大的空头头寸。但是,尽管他们放大了价格走势,但他们并未决定市场的总体走向。”

虽然种植者的故事经常被某些咖啡品牌用于营销,但消费者基本上没有注意到农户目前的困境,以为自己为早晨所喝咖啡支付的更高价格,至少有一部分会被传递给生产者。

但是,在日常所喝的2.50英镑一杯的咖啡中,咖啡本身约占4%,即大约10便士,店租、劳动力和税收占了成本的很大一部分。

咨询公司Allegra Strategies的首席执行官杰弗里•扬(Jeffrey Young)表示:“对零售商来说,咖啡成本真的是边际的。即使你的咖啡豆价格下降30%,杯子和员工成本也会上涨,租金可能会上涨,其他一切都会上涨。”

具有进步意识的一些烘焙商和贸易商近年致力于向种植咖啡的农民支付公平回报,试图让咖啡“去大宗商品化”。

当肯•兰德(Ken Lander)辞去美国的法律工作,到哥斯达黎加西北部的San Rafael de Abangares生活时,他亲身经历了种植者的痛苦。他当初买下一个咖啡农场只算是业余爱好,打算靠他的美国房地产的出售所得维持生计,但在2008年金融危机中失去了所有资产,被迫开始销售他的咖啡豆。

他很快意识到他刚刚卖掉的那批咖啡——在美国烘烤——产生约3万美元的零售额,而他到手的只有600美元。

52岁的兰德与其他种植者和企业家迈克尔•琼斯(Michael Jones)合作,于2011年在亚特兰大创立了一家咖啡进口企业。Thrive Farmers从5个国家的约1000农户购买咖啡豆,其收入分享模式旨在将咖啡零售价值的50%至75%交给种植者。

兰德问道:“你如何为农民创造一个可以真正激励他们想要留在这一行的毛利率?”他现在是Thrive的首席可持续发展官,同时继续种植自己的咖啡。“我们的农民的利润是其他种植户的至少3倍。”

回到洪都拉斯,在该国首都特古西加尔巴(Tegucigalpa)和拉巴斯(La Paz)之间的一个地方种植咖啡的杰罗•穆里洛(Jairo Murillo)需要赚钱养家。这名拥有1.7英亩农场的27岁男子说道:“我们无法生存。很多人因此离开了。我正在考虑离开,或者如果我能找到买家的话,我会卖掉它。没有其他选择。”

兰德说,像Thrive一样,许多大大小小的咖啡公司都有自己的计划来帮助种植者,但他承认,整个行业需要建立更为结构化的扶持体系。

他说:“如果我们作为咖啡行业不能认识到农民无法在几乎没有利润、甚至负利润的情况下继续种植咖啡,那么我们就会遇到问题。你不需要是一个经济学家就能看明白这个问题。这没什么难的。”

来源:英国《金融时报》
作者:寺园惠美子、裘德•韦伯、安德雷斯•斯奇巴尼
翻译:何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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